01
邹城在得知自己确诊肺癌的时候，整个人好像被抽掉骨架的牛，灵魂和肉体一股脑扔在沸腾的大锅里，血肉模糊地疼。
他知道这是治不好的病，他更心疼为治病而被迫巨额花费，所以他不想告诉家人朋友，他宁可像牲口一样倒在地上孤独地喘息，直到最后一秒。
可那天，当他提着检验报告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，无意间看到他曾经的恋人，最爱的女人祝小云开着跑车呼啸而过，他突然不甘心了！自己抑郁半生不得志，两手空空梦一场，赤条条来又赤条条走？
他不愿意！
他蹲在小区旁边的臭水沟旁抽了一包烟，他决定了，既然在这个世界上带不走什么，那就留下点什么，在这世上留一个种儿，不枉人世间走一遭。
这种儿必须种在祝小云的地上，因为她背叛过他。
当年他为她来到她的城市，她却移情别恋嫁给大老板，就这样他却还在原地痴痴等待，期待她回心转意，而她却锦衣玉食逍遥快活，这不公平！
他要让她怀上他的孩子，并且为他生下来。不是他龌龊，而是她龌龊，为了钱她自甘堕落。
说干就干。
他知道祝小云住在哪个小区哪一户，她老公比他大，他们肯定不和谐。想到这，他居然心里有丝痛快，活该。他猛然发现，自己并不是单单想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，其实更想报复她。
对，那就报复她 。
02
他们之间其实还有联络，可也仅限于拜年，点赞，不过他觉得祝小云还对他有意，否则为什么一直不删掉他？
但，她也许会拒绝，毕竟没那么熟络了。一旦她拒绝，不仅是他的计谋不能得逞，而且他这么多年的真心和期盼完全是一个人的自嗨，会跟随着他的病情原地死亡。
电话接通，他压抑着紧张，他说他们俩养的猫又生了5只，他邀请她来看，并送她几只。
祝小云没给他任何等待的时间，她答应了，甚至还有点兴奋。她其实对自己还是有愧疚吧，他也兴奋。
等最后一丝日光被夜晚覆盖，夜色顺着天边摸上来，盖住了白日里所有的冠冕堂皇，祝小云来了。
邹城站在阳台上看着她穿着一身长衣长裤袅袅娜娜的进来，他忍不住冷笑，这么热的天穿得这么保守，有点贞洁烈女的味道。
祝小云一进门，邹城藏在门后，像一只无声无息的猫一样瞬间从后面紧紧地箍住了她。
他想好了，大不了她大耳光甩给他，大不了骂他臭流氓，反正自己时日不多，还怕什么。
可她并没有。轻盈顺滑的丝绸，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，她好像早就知道他的预谋一样，毫不反抗，情愿堕落他怀里。
邹城觉得不对劲，也就分开三年而已，她的皮肤怎么这么粗糙。可这一丝丝的疑问，随即被粗重沉醉的喘息淹没。
事毕，邹城长臂一伸，随手按开了白亮的壁灯。突然“啊”地一声，他倒退出去1米多。
他身下好像不是一个人，浑身好像被扒了皮的蛇一样，恐怖又恶心。
03
“你有白癜风还是牛皮癣？”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，想要逃。可祝小云用两只脚死死勾住了他的脚腕，他咣叽一下跌倒在地上，随着疼痛他低低地骂了一声，他明白了她穿长衣长裤的原因。
邹城慌乱地道歉，承认自己的鲁莽。
祝小云却小声抽泣起来，她默默地穿上衣服，说当时离开邹城就是发现自己得了牛皮癣，她知道这是一种顽固的病，而他们没有足够的钱治疗，本以为嫁个有钱人能治好，可去年病情加重老公彻底把她打入冷宫。
邹城看着那张美丽的脸，想起自己曾那么爱她，甚至在自己患病之前还那么爱她，可得病后却突然恨她，而这会儿却又有点恐惧她，为什么？自己本是一个痴情种啊，怎么突然变了？
他使劲拍了自己的脑袋几下，看着她蜷缩着，哭得颤抖，他有点不知所措。
手机当啷一声，他光着屁股拿起不远处的手机，10000转账，是祝小云给他的。
祝小云泪光闪烁，楚楚可怜地望着他：“就当补偿当时我对你的狠心。”
邹城一时语塞，如果真如她所说，当时她也是为了不拖累他，何谈补偿？
10000元差不多是他两个月的工资，可以买很多药，留给父母也是几个月的生活费。可他不能收，如果收了性质就变了，那是侮辱自己，是埋葬自己多年的真心。
不过，他还是有点感动。
“每年你的生日我都会去之前我们常去的餐厅，独自给你过生日……我和老贾一定会离婚的，到时我会分一部分为数不少的财产，到时我们还有机会吗？”她小心翼翼地说。
邹城不知道。
祝小云像花蛇一样的身体钻进他的臂弯，这一次他没有退缩。
咣啷一声，又一笔转账2997，祝小云说每年她都会存入999，期待着有朝一日和他长长久久。
幼稚，可邹城却眼睛湿润了，自己太狭隘了，祝小云爱着他，他却在算计她。
他转身抱住了祝小云，轻轻抚摸着她的皮肤，如同抚摸着自己的病痛，更像抚摸着因为病痛而屈就的尊严……
04
或许祝小云注定是来拯救他的，万一他能治好呢，毕竟她现在那么有钱。
再者又不传染，换句话讲，谁传染谁还不一定呢。
邹城抱着祝小云，在她的背后点下了收款按钮。
就这样祝小云重新走入了他的生活，虽然不那么光明，不那么紧密却又离不开。
慢慢地，他接受了她，祝小云的皮肤似有一种特殊的美，隐隐的红色好像百元大钞密密麻麻，看着大气又豪横。
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卑鄙，可一个生命在倒计时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尊严和讲究，所谓的视死如归都是迫不得已。
那天傍晚他在撒尿，祝小云悠悠地告诉他，他老公老贾知道他们的事了，让他去一趟店里。
邹城的尿好像被点穴了，刷的一下停住了：“什么？”
祝小云安慰道：“谁知道？大不了离婚呗。我和他好时，他啥也没有，这4个店是我得着病帮他支起来的。如果他敢提离婚，他的财产就得分我一半，到时候都是咱们的！”
“他不会揍我吧。”邹城的心虚和骚气一同从他体内涌出来：“一半，是两个店吧。”他看淡黄色的尿冒着泡在马桶里翻涌，他摁下了冲，浑身舒畅。
隔天邹城去见老贾，他忐忑地在一个包间里等了三个小时，老贾始终没有出现，他有点紧张，起起坐坐，开着空调也湿透了后背。
临近天黑时，老贾让秘书给他捎话，让他照顾好祝小云。
这就完了？邹城猜不透老贾的意思，老婆被绿了，不生气不离婚，还要提要求？心真大。
05
祝小云冷笑：“老贾在外面有两个孩子，可他不想离婚，离婚就要分割财产，他让你去只是为了表现他的大度和容忍，让我知道他的情分，他想稳住我，怕我起诉离婚。”
“那你起诉离婚不行吗，还有一半的财产。”邹城好像开窍了，突然有点兴奋。
祝小云扭头笑：“如果我离婚，你娶我吗，如果分不到钱，你愿意吗？”
邹城愣了，心里想，如果你知道我得了重病，你还会嫁我吗？
但有了老贾的同意，他拿到了免死金牌，邹城自此更加来去自如。
而祝小云也没有亏待他，给他煲汤，陪他打游戏，借着各种借口给他零花，用她那红红白白的身子给他温情，他的生活突然变得好转很多，有了钱，他开始背着她调养他的身体。
而他对祝小云的恨也一点点消失，若不是因为她，或许自己会更加严重了，他甚至有点感恩她，又一次爱上了她，他怀疑之前那个恨祝小云的自己肯定是被别人下了盅。
黄昏时祝小云依偎在他身边看落日，眼睁睁看着夕阳被如水般的黑夜一丝丝淹没却无力挣扎，他突然害怕，甚至感到了冰冷的窒息感。
他发现自己惧怕死亡，他希望就这样长久地活下去，有车有房，有女人，哪怕她的皮肤拉手，哪怕恶心，可还活着。
他想起自己当时想要报复，想要留个种儿有多可笑。
他打算和祝小云坦白，因为最近他咳出血丝了。他想好了，他可以接受祝小云的一切，只需要她给他治病。
虽然说出来有点无耻。
06
尽管祝小云有可能不同意，但他还是要赌一把。
那天晚上，他们看完了夕阳，邹城从手机里把他的病例资料扒拉出来，他在酝酿怎样表达可以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。
突然祝小云把一张纸拿给他。他打开不经意间看了一眼，却吓了一跳！
祝小云怀孕了，还是双胞胎！
他心中闪过一丝欣喜，可接着就是漫无边际的担心和恐惧，仿佛深夜茫茫大海终于看到了光，却发现那是鲨鱼的眼睛。
这两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，仿佛是来和他夺命的。
纵然老贾祝小云夫妻感情不好，纵然他们只是为了利益而商业化捆绑，尽管老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祝小云胡来，可不会允许她为别人的男人生孩子，那不是出轨，那是尊严，那是脸。
如果老贾没了脸面，他还会给祝小云财产吗？如果没有财产，那他的病怎么办？所以他决定让祝小云打掉孩子，虽然这和最早的初衷相悖，可为了生存，必须如此。
邹城满满的心事，纠结在祝小云的眼里。
祝小云看出他的异常冷眼直问：“你难道不想要？怕遗传我的牛皮癣？”
邹城摇摇头，却不说话 。
祝小云又问他：“你怕老贾知道？”
邹城茫然地点了点头，其实他还没想好怎么表达这一切的曲折复杂和真相的丑陋血污。
“我告诉他了，我要和他离婚，我有你的孩子了。”祝小云一脸的无所谓。
“他怎么说，他同意吗？”邹城紧张。
“不同意啊，换你你同意啊。”祝小云噗嗤一下乐了：“我想好了，我自己手里还有点钱，和你手里的钱加一下，我们自己干，就是前期你辛苦点。”祝小云眼里闪着光，要摩拳擦掌。
邹城看着她，心里翻江倒海，他把手机的资料递给她。现在他无路可退了。一切的选择权交给她吧。
许久。
他眼见的祝小云的胳膊上，脖子里的红癣因为生气颜色越来越深，青筋狰狞，许久，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，抬起手指向门口。
07
邹城失败了，祝小云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不停地摔向他，他落荒而逃，一切变得太快了，甚至他都还没想到，就像龙卷风一样被甩出了门，且很远。
他错误的估计了自己在祝小云心目中的重量。他以为她会因为自己的病情而打掉孩子，然而并没有，她甚至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。
一年后，他的症情越来越明显，他坐在回老家的车上，驶出市区。一个十字路口，他看见祝小云推着小车，上面两个孩子，而她还是长衣长裤，独自一人。
他拧着身子，想努力看清孩子的脸，可身体扭动得厉害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，终究还是没看清，错过了。
他慢慢闭上了眼睛，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。他想起几个月前他和祝小云的联络。
她说，当年分手后，她一直觉得对不起他。本打算倾尽所有和他重新开始，可没想到，他欺骗了她，跟她复合只是为了报复和算计。
她忍到怀孕赶走了他，她一定会留下孩子，那是自己的骨肉，她不能让他的病拖累了自己和孩子的生活。
最后，所幸老贾还算仁义，离婚时给了她一个店。她靠这个店和孩子生活得很好。
他终于明白，他原来他想留种儿，最终却是她借了种儿。
他苦笑设计别人，终被设计，努力为别人编织的网，却把自己给挂上了。自己心术不正，得到这一切却是极其公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