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小说:邻村的无耻恶徒

2005年5月21日,对于湖南省长沙市雨花区的汪建军一家而言,是个值得欣喜的日子,在汪建军10年追凶后,终于抓获强奸他女儿汪宇的犯罪嫌疑人。谁知,听到这个消息后,年仅22岁的汪宇却选择了自杀,在她的遗书中,谈到为她追凶的父亲,却充满了怨恨!她为什么要恨爱她如命的父亲呢?她为什么在歹徒落网后选择自杀呢……

1983年3月,汪宇出生在湖南省长沙市南郊一个幸福的家庭,父亲汪建军有一手精湛的木工活,做的家具在当地十分走俏;母亲开有一个制衣店,生意很好。夫妻俩只有汪宇这么一个女儿,爱如掌上明珠。在他们的精心养育下汪宇越长越水灵,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。许多人都羡慕汪建军夫妇有这么个好女儿。

然而,这一切却在1995年发生了改变。1995年4月13日早上,正读初一的汪宇像往常一样早早去学校,经过一条偏僻小路时,突然从草丛中钻出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拦住了她,汪宇拔腿就想跑,可她哪能跑得过年轻力壮的小伙子,很快,她就被拉进草丛深处,任她撕心裂肺地大声叫喊哀求,那个人残忍地将刚满12岁的她强奸了……

一直到上午9点多,汪宇才被人发现并送往医院,看到年幼的女儿遭到这种兽性般的强暴,汪建军痛哭着跪在派出所所长面前,求他一定要抓到那个畜生。警方立案侦查并很快锁定犯罪嫌疑人为邻村的“混混”胡忠。可是,当警方前往胡忠家抓人时,他早已逃得不知去向,此后两个月里,警方又在广东、江西等胡忠有可能待的地方搜查过,但依然一无所获!

犯罪嫌疑人还未能抓获归案,而受害者汪宇却早已崩溃,自从被强暴后,她一下跌入了一个黑漆漆的深渊。她脑海里经常会浮现那“恐怖的一幕”,心惊胆战。同时,还要面对许多有意无意的伤害,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瞧她,一些调皮的同学甚至叫她“强奸货”,连老师也不像以前那么喜欢她了。

汪建军夫妇的亲朋每次来他们家,总会气愤地骂那强奸犯几句,虽然骂的是那禽兽不如的胡忠,但每次都会勾起汪宇痛苦的回忆,像是在她伤口上撒盐一样……汪宇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可爱了,不敢见生人,连熟人也不愿见,不敢外出,也不愿去学校,上课从头到尾低着头,神情恍惚,期末考试,原本在班上名列前茅的她考了个倒数第一……

汪建军不知道如何安抚女儿受伤的心灵,经常一边抱着女儿痛哭,一边狠狠地说:“抓到那个畜生后,我一定扒了他的皮!”他想,只有将伤害女儿的人绳之以法了,女儿心头的委屈与怨恨才能消除,才能使她从阴影中走出……

为了看到胡忠早日归案,汪建军每隔一个礼拜就去派出所问一次案情进展。可两个月过去,案情始终没有任何进展,后来,汪建军再去问时,警察告诉他:“我们办案经费不足,这个案子线索也断了,估计很难有什么突破……”警察的话,寒透了汪建军的心,离开派出所时,他发誓自己去找,就算挖地三尺,找遍全世界,也要将那畜生抓到,给女儿一个交代。

由于害怕面对同学们异样的眼光,1995年下半年开学时,汪宇哭闹着不愿去学校,后来汪建军费尽心思才将女儿哄进了学堂!安排好女儿的事后,汪建军便开始把精力花在追凶上。开始,汪建军跑到胡忠家去打听线索,可是,胡忠家只有一个哑巴母亲,别说她不知道儿子躲在哪里,就算知道,她也不可能告诉汪建军。汪建军什么线索也没找到。

汪建军没有气馁,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“混混”样,每天早早就到集市上和"混混”们“瞎混”,为了和他们套近乎,他每天都要带两包好烟分发给他们。半个月后,汪建军已经和他们打得火热了,见时机成熟,他便开始向“混混”们打探胡忠的消息。很快,汪建军得知胡忠有个女友,那女孩是湘潭县易俗河镇人,叫刘鹰。

获此消息后,他立刻赶到湘潭易俗河找到刘鹰家。遗憾的是,刘鹰家人说,刘鹰早在4月份就随胡忠走了,至今没有和家里联系!汪建军伤心地把女儿遭受的伤害告诉了他们,并请他们知道胡忠的下落时一定给他报个信。功夫不负苦心人,1995年12月初,汪建军终于从刘鹰寄回来的一封信中,得知她和胡忠都在广州白云区的一家工厂打工。

汪建军如获至宝,当天晚上就和一个侄子坐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。到广州后,正下着暴雨,侄子劝汪建军雨停了再去找胡忠,可汪建军哪等得及,冒着大雨就在白云区四处寻找,在风雨里奔波了两天后,汪建军终于找到了胡忠所在的工厂,可他却去迟了一步。

也许是胡忠在刘鹰寄信后感觉到了危险,在汪建军赶到白云区的3天前,他们就从工厂不辞而别了!汪建军并不愿就这样回去,又继续在广州找了1个多月,好几次,他被当作“盲流”抓走,但警方得知他的遭遇后,最后都放他走了,一些市民更是被他感动得自发帮他找人……

从广州失望地回长沙后,汪建军并没有停止追凶的步伐,更坚定了他的心思。从1996年初开始,他把家庭担子交给了妻子,自己却走上了漫长而艰辛的追凶之路!

让汪建军感到疑惑的是,他的好意却未能得到原本最应该感谢他的女儿汪宇的理解!1995年9月,汪建军第一次表示不管多艰辛也要抓到胡忠时,汪宇却对父亲说:“爸,我们别折腾这事了。警察抓不到就算了!”

汪建军气愤地说:“怎么能放过那畜生呢,就是杀他一百次我都嫌不够!”他没有体会女儿的心境,却单纯地以为女儿只是不想他为此而费心劳神!

1995年12月初,汪建军欣喜地告诉家人他终于得知胡忠的下落时,汪宇却躲在房里哭了一个晚上。1996年初,汪宇心事重重地对父亲说:“爸,我求你别追凶了,我一想起那天心里就怕,我们再也不提这个了好吗……”汪建军不能理解:那个歹徒对女儿伤害那么深,她怎么能够“饶恕”他呢?他觉得女儿太过善良,更觉得不能放过深深伤害过女儿的畜生。

其实,在这期间,汪宇的一位亲戚也善意地提醒过汪建军:“你这样无休止地追凶,对汪宇会有影响,她现在最需要的是 ‘疗伤’啊!”可是,这话并未引起汪建军的重视,事实上,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些,他想:不管什么伤害都比不过强暴对女儿的伤害,只有早日抓住胡忠,才是对女儿最好的疗伤和慰藉!

那些日子,每一天对汪宇而言都是度日如年,她根本就不想象别的同学那样考高中然后考大学,她只想早点逃离带给她太多伤害的家乡,早点远离这噩梦般的生活,躲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!因此1997年中考时,她选择了湖南郴州的一所中专学校。

虽然远离了家乡,但由于汪建军一直在“义无反顾”地追凶,汪宇的日子并未因此而平静下来。

1998年初,汪建军得知胡忠在广东中山的消息后,又赶到中山去缉凶,在小榄镇的一家工厂门口,汪建军终于发现了一个长得很像胡忠的人,走过去核实后,他来不及报案就一把抱住他,嘴里骂道:“你这王八蛋,糟蹋了我女儿还想逃……”胡忠反应过来后,立即拼命挣脱,汪建军哪里肯放手,任胡忠拳打脚踢,他一直死死抓住胡忠,胡忠拿出一把水果刀对汪建军一阵猛刺,汪建军晕死过去,胡忠再一次逃脱了……

汪建军被好心的人送进了医院,从死亡线上捡回了一命。他追凶的故事让许多人为之感动,广东和湖南的多家媒体都报道了他。

虽然报道中汪宇与汪建军都用了化名,可汪宇的一些同学还是从报道中察觉到女主人公可能就是“平时比较内向、来自长沙”的汪宇,为了验证这一事实,一位同学故意问汪宇:“你爸爸追到那坏蛋了吗?”汪宇伤心地哭着冲出了教室。汪宇原本已经平静的生活再次跌入伤心的漩涡之中,她再次害怕学校,渴望逃离这里……

在伤心与惶恐中过了3年,2001年7月,汪宇终于念完四年中专。父亲汪建军托朋友给她在长沙市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,可为了远离那种伤心而烦闷的生活,汪宇选择到广东省东莞市一家工厂打工,使自己忘记那些伤心的往事。

时间一天天过去,在工厂里,由于没有任何人知道汪宇的过去,她又恢复了她梦寐以求的平静,脸上重新有了笑容。2002年5月,年轻漂亮的汪宇抵挡不住工厂里一名叫何欢的大学生主任的进攻,与他谈起了恋爱,那是汪宇第一次恋爱,她感到十分快乐而幸福。

然而这份快乐与平静却并没有维持多久,2002年11月底,当汪宇躺在何欢的怀抱里睡着时,何欢忍不住想“亲近”她,汪宇突然醒了过来,情绪激动而毫无理智地大骂:“你这畜生,强奸犯,你给我滚……”何欢感觉到汪宇以前一定受过什么刺激,在他的追问下,汪宇终于向他坦白了自己曾遭强暴的历史。

她以为何欢那么爱她,一定不会在乎她的过去,哪知何欢知道真相后的第三天就与她分了手。

分手后,由于害怕何欢透露她的过去,汪宇于2003年初到深圳市福田区一家工厂。刚到这里的那一年,虽然很多人追她,可她一直不敢恋爱,生怕失恋的打击再次降临到自己头上。2004年3月,厂里一名叫刘玉的程序设计员向汪宇发起了强烈的进攻,尽管她一再拒绝他,可他始终不死心。

2004年5月初,汪宇咽喉经常疼痛难忍,有时还有血丝,医生诊断为咽喉癌。得知汪宇患癌症后,许多追求她的男孩都躲开了,只有刘玉一直守候在她身边。也许是上天怜惜有情人,不久。汪宇到深圳市人民医院检查时,医生确定地告诉她,她得的只是普通的咽喉炎,吃过几次药后,汪宇的咽喉再也不痛了。经历了这一次考验后,刘玉终于成为了汪宇的男友。

由于受初恋失败的影响,汪宇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自己被强暴过的秘密,不敢向刘玉透露只言片语。汪宇很少与家里联系,手机与宿舍电话也没有告诉家人,一个月一封互报平安的信成了她与家人唯一的联系纽带。

2004年8月,汪建军夫妇得知女儿恋爱后,多次写信要她带男友回来看看,汪宇向父母说了实话:“不是不想带回来给你们看,我是害怕他到时知道我的过去……”

听到女儿这番话,汪建军感到深深的愧疚,想起自己追凶近10年,却还未能给女儿一个交代:想起暴徒带给女儿的伤害,不但影响了她的过去,连现在也折磨着她,让她连家也不敢回……汪建军追凶的念头因此更加坚决了。

2005年初,他倾家荡产,凑足了20万元,用这笔钱,他在全国许多地方刊登了“寻人广告”,表示只要有人提供了有效线索,帮他找到胡忠,就给予5000元酬谢。这一招十分有效,很快,许多有效信息汇集到了汪建军那里。2005年5月初,有3位热心人向汪建军提供线索:在海口假日海滩附近的一家果园看见一名很像胡忠的人。

汪建军很快赶到海口。为了防止胡忠像上次那样逃脱,汪建军这次“冷静多了,他先乔装成一个果农近距离核实那人是否是胡忠,核实后他向海口警方报了案。在海口警察的帮助下,2005年5月21日,胡忠终于被抓获,两天后,胡忠被移交给长沙警方。在铁的事实面前,胡忠如实交代了他的作案经过,等待他的是法律的严惩!

按理说,曾经深深伤害过自己的歹徒终于归案,对汪宇而言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;而耗时近十年,奔波数万里,倾家荡产,不辞艰辛追凶的父亲,更是值得汪宇去感激和尊敬。可是,面对这一切,汪宇却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。

2005年5月底的一天傍晚,当汪宇正和室友在宿舍聊天时,父亲突然找上门来,也许是过于激动,也许是认为别人听不懂长沙话,他居然当着她们的面欣喜地告诉她,胡忠已经抓到,让她回去指认……那一刻,汪宇虽有些欣慰,但更多的却是迷茫与惶恐,她害怕工友们知道她的过去,害怕这突然降临的“喜讯”破坏了她的平静,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但她害怕这一切……

在家的那几天,父亲因为抓住了胡忠十分高兴,而汪宇却感到非常不是滋味,不管是警方为办案的问话,还是亲友欣慰的言语,都像一把尖刀一样再次划破了她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,过去的伤害又时时浮现于眼前,她恍惚而惶恐,甚至对父亲说:“没抓到他还好些!”

汪宇伤心地回了深圳后,她担心的事发生了,许多工友都已经知道她的“故事”。尽管不少的好心人尽力去保护她,可风言风语还是来了,很快,她被强暴过的事在厂里闹得沸沸扬扬,2005年6月中旬,不堪忍受流言蜚语的刘玉也离开了她!

汪宇十分伤心,近10年来的委屈与苦痛浮现在她眼前,她恨胡忠,同时对父亲也有着一股怨恨,恨他在执着的追凶路上一次又一次去刺痛她的伤疤……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下去,从长沙到郴州,再从郴州到东莞,最后到深圳,她一次又一次逃离,她渴望一份平静,但因为父亲的追凶,生活却给了她无尽痛苦……2005年6月23日清早,她从宿舍四楼跳了下来,只留下一封6000余字的遗书和一摊血……

汪宇走了,是谁带走了她年轻的生命呢?有人说是胡忠这暴徒的伤害让她轻生,有人说是工友的闲言让她厌世,有人认为:“不去追凶,难道就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吗?”汪建军错在哪里呢?他历经10年,倾家荡产,过着人不像人的艰苦日子,执著于追凶之路,最终将犯罪嫌疑人抓获,难道不值得尊敬吗?但更多的人却认为,是汪建军10年追凶使得女儿一步步走向死亡。

汪建军10年追凶,无疑让人敬佩,但于遭受强暴的汪宇而言,父亲在追凶路上的每一个动作,无疑都是对她伤口的一次创伤,10年追凶,是10年创伤,汪宇的伤口越来越大,悲伤也越积越多,对于遭受强暴的女孩而言,肉体上的伤害远不及精神上的伤害,尤其对正处在成长中的少女而言,让她忘记那一幕伤痛显然是抚慰伤口最好的办法,而一次又一次触动伤口,心中的痛永远无法愈合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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